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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汉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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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汉武
一、汉陵 从西北政法学院的行政楼顶向东南方望去,两座巨大的土山高高的耸立着。从地图上看,那应该是汉宣帝刘询的杜陵,也就是秦始皇祖母夏太后预言“百年后当有万人邑”的地方。不过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也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如果正确,那么这座皇陵应该是我所见到过的第一座汉陵。 汉陵高大的封土是关中平原上一道独特的风景,它们自西向东在渭河平原上呈扇形排开的阵势,曾经让大洋彼岸的美国人辗转翻侧,寝食不安。 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一天,一份卫星观测报告摆到了美国总统肯尼迪的办公桌上,说是在中国腹地的渭河流域发现了九个金字塔型的人工建筑,很可能是红色中国新研制出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肯尼迪眉头紧锁,冷汗直流,却百思不得其解。在那个火红似血的年代里,对于整个西方而言,无论是那片土地,还是那片土地上的人们,都神秘的与火星别无二致。这个谜一样的民族究竟在忙些什么,恐怕当时连上帝也说不清楚。 七十年代后期,红色中国终于向世界打开了它尘封已久的大门。西方人终于可以睁大迷惘的眼睛,透过层层浓雾亲身感受这个神秘的国度了。在浩浩荡荡的来访人群中有一支美国军界的代表团。他们在思量再三后向中方提出,他们想去东经107°39′,北纬34°9′地区看一下。这一试探性的要求包含了太多的玄机,他们太想知道中国人在听到这个要求时的表现了。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中国人爽快的答应了。 至于事情的结局,可想而知,这群美国人意外的获得了一次近距离了解中国历史的机会。 因为曾经有五座汉陵在旁边建有用于护陵的城市,因此这片土地又被后人称为“五陵原”。今天,这里已经成为了后人缅怀那个辉煌而悲壮的王朝的旅游胜地,聆听着南来北往的叹惋与惆怅,追忆与缅怀。 二、汉武帝 汉陵之中,建在兴平市的茂陵无疑是最杰出的。它的主人是当了54年皇帝的汉武帝刘彻。这位近乎疯狂的多血质皇帝在他半个多世纪的统治里南征北战,东掠西杀,开疆列土,穷奢极欲。他在把西汉王朝推向了顶盛的同时,也把它引入了迈向谷底的轨道。 在我参加的那届高考里,有这么一道历史题,请考生比较一下汉武帝与秦始皇的同异。其实我以为,这样的题目对于一个高中毕业生来讲,的确有些过于刁钻。这个问题已经被中国人讨论了两千余年,却至今仍没有最终了断。当然,仅仅从一个旅游者的视角而言,两者最感性的不同便是,始皇陵的地宫迄今仍在人类文化遗产的光环下云山雾罩,巍然不动,而茂陵则早已在风雨萧条中被绿林赤眉盗掘一空,只留满目疮痍了。 兴平市地处咸阳西南,是舍友段红杰的家乡。当年的段红杰是这样向我介绍这座城市的:“汉武帝刘彻,知道不?大将军卫青,知道不?骠骑将军霍去病,知道不?”末了又补充上一句:“还有杨贵妃,知道不?”我想,稍有历史知识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都埋在我们那儿了!”他的话说得很自豪,我的头点得很崇拜。那情景今天想来仍有些可笑--那些人又不是他埋的!但这已足够引起我对这座小小城市的向往。 三、茂陵 茂陵地处兴平市东北侧,其状宛如一个倒扣着的斗。陇海铁路从它的正南面经过。呼啸而过的列车上,有多少惊异的目光在揣度中猜测着这位帝王壮志齐天的美梦。 到达茂陵时刚过中午,茂陵高大的封土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雄伟。距离茂陵还有五六里时,陪同我们前往的段红杰笑道:“要是在汉朝,咱们现在就该下车步行了。”其实何止是下车啊!真要是在汉朝,我们站的地方早已是一级警戒了,哪里还由得我们如此逍遥! 资料显示,茂陵高46.5米,占地面积45054平方米。据史书记载,茂陵从武帝即位开始修建,到武帝死后方才竣工,总共修建了50余年,奇珍异宝多得甚至都装不下了。为了护陵,除了派遣正规军队驻扎防护和迁天下富豪设置茂陵邑外,汉武帝还专门殉葬了一只大老虎。 茂陵的土是被仔细烧炒过的,虽经两千年风吹雨打,陵上却仍只有零星的荆棘艰难而执着的陪伴着这位铁血一生的帝王。沿着被游人用鞋底造出来的小路辛苦的爬上极陡峭的陵顶,极目四眺,坦荡的关中平原仿佛一张翠绿色的地毯。南面远处雾霭中点缀着些许白色的花边,那是秦岭皑皑的积雪。北面在影影绰绰中耸起的,是汉景帝的阳陵和汉高祖的长陵。 茂陵周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陪葬墓,墓主人都是那个年代里,乃至于整个中国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人物:茂陵西侧那个箕形的坟墓是李夫人的,东面则依次是卫青、霍去病、金日磾、霍光等人的。 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我们身处茂陵极顶,俯视着这位叱咤风云的帝王曾经俯视过的江山,微风抚过,无垠的麦田里泛起一波波碧色的涟漪。这里曾经长歌过他的豪放,挥洒过他的激情,充斥过他的暴怒,也飘落过他落寞的哭声。这里也曾引发过剽悍的匈奴人无数次贪婪的欲望与幻梦,他们手中的长弓弯刀和身后的滚滚狂沙许久以来一直是这片土地上挥之不去的梦魇。但最终,是他,大汉帝国最杰出的统治者刘彻,用自己的坚强与决心,智慧与胆略,狡黠与勇气,改变了这一切。是他让这里变成了匈奴人的噩梦与泪水,变成了两千年后到此一游者的崇拜与尊敬。 四、赌局 汉武帝一生风流无度,极尽奢华,他的人生就仿佛是由无数个赌局构成的。而这无数个赌局,既构成了无数条无辜生命的汪汪血泪,也构成了西汉王朝跌宕起伏的命运轨迹。 武帝幼时,他的姑姑馆陶长公主想把自己的女儿阿姣许配给他,便半开玩笑的去征求他的意见,童稚的刘彻当场答曰:“好!若得阿姣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公主大悦,遂力劝景帝促成这了桩婚事。这就是“金屋藏娇”一词的来历。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刘彻这次极到位的回答一方面使他从此赢得了长公主强有力的政治支持,另一方面也注定了西汉王朝未来几十年的奢糜。 但可怜的阿娇并没有等来刘彻许诺给她的“金屋”,贵为皇后的她根本无法让刘彻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元光五年(前130年),汉武帝使有司赐皇后书,以“惑于巫祝”为由夺其玺授。一场以阿娇终身幸福为筹码的赌博式的政治婚姻结束了。几年后,阿娇郁郁而终。 汉武帝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第二任皇后--卫子夫。史书上说,武帝去其姊平阳公主家做客,席间去洗手间的时候同前来侍奉的婢女卫子夫发生了关系。宴会散后,武帝即将卫子夫带回了宫中。然而不谙赌术的卫子夫一进宫就输得精光--她被风流成性的武帝给忘到脑后去了,直到一年以后才得以复见,子夫“涕泣请出”,武帝怜之,于是再次临幸,子夫遂有身孕。元朔元年(前128年),卫子夫为刘彻生下了后来的戾太子刘据。母以子贵,同年,卫子夫被册立为皇后。然而到了武帝晚年,宫中发生了著名的“巫蛊之祸”,刘据遭诬陷自杀,卫子夫虽身为皇后也受到牵连,被迫自尽。这场刘彻自娱自乐的赌博最终以卫子夫母子的惨败而收场。 于是,两位皇后的悲惨命运使得李夫人有幸成为千年之下陪伴刘彻的唯一一位女性。 这位有“倾国倾城”之誉的女子的确得到了这个男人所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眷顾与恩赐,生前死后都荣极一时。但她却并没有因此而迷失自己。她的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这个暴躁而花心的男人的一件玩物,是自己家族谋取富贵与权力的一件工具。一旦有一天,她让这个男人开始感觉到厌倦,那么所有她和她的家族已经得到的,和将要得到的一切,都会在雷霆震怒中化为乌有。身不由己的她从哥哥李延年煞费苦心的谱写歌曲时开始,就已经被当成一颗小小的骰子抛进了自己娘家与丈夫的赌局之中。在这场巨大的政治赌博中,她随时有可能会粉身碎骨。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是这场赌局中唯一不可能赢的人。 所以,在她临死的时候,身负重任的她拒绝了武帝“一见”的请求,甚至武帝“复言必欲见之”时,她竟“转乡歔欷而不复言”,惹得武帝大为不悦,拂袖而去。要知道,这个飞扬跋扈的男人的一生只有两次被拒,一次是大宛国君拒绝了他用金马换宝马的请求,结果,狂怒之下的刘彻发兵十万,踏平了大宛。然而这一次,他居然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拒绝了,这让他怎能不感到懊恼!就连李夫人的姐姐也感到不安了。但李夫人却仍十分清醒:“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思绝。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意尚肯复追思闵录其兄弟哉!” 事实证明,她是了解武帝的,而且很有把握。她死后,武帝以皇后之礼安葬了她。她的家族也得以继续“钟鸣鼎食”的荣华富贵。 我每次读到此处时,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悲伤:一个女人,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却不能,或者说是不敢,接受自己丈夫的探视。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悲哀与不幸啊!她为她的家族赢得了一切,却唯独输掉了自己。与此同时,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刘彻,一个事业上取得巨大成功的男人,却迫使自己的女人即使到了生命的弥留之际仍在费尽心机于自己的反复无常,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尴尬与遗憾呀!从这一点看,他虽然赢得了人生,却没有赢回爱情。他一样也是个输家。 不过相比较钩弋夫人,李夫人的遭遇就完全有理由被看作是一种幸运了。因为钩弋夫人留给后人的完完全全是一种震惊和战栗。从后来的结果看,她参加的这场赌博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赢的可能。这个给武帝生下了后来的皇位继承人的河间异女,居然在武帝临死前以“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的理由莫名其妙的处死了。 在这一场场以生命为筹码的赌博中,他们输掉的难道都仅仅只是生命? 五、霍去病 传说他是一个英雄,传说他凭一己之力就改变了历史的进程。用他的事迹命名的地名至今仍在使用,他的丰功伟绩至今仍在被人们所传诵。他成名时只有18岁,却开创了光照青史的赫赫战功,他死时只有24岁,却已经站上了整个帝国荣誉的制高点。 霍去病,卫子夫和卫青的外甥,二十岁拜骠骑将军,率领汉朝大军西征匈奴,封狼居胥山,成为千古流芳的一代名将。在他死后,汉武帝为了表彰他的功绩,让他陪葬茂陵,并把他的墓建成了祁连山的样子。纵观中国历史,还没有哪位将军能用如此短暂的一生书写出如此辉煌的篇章。 然而,那些随他远征大漠,捐躯沙场,马革裹尸的士兵们呢!他们中有些人的人生甚至比他霍去病的更加短暂,可他们连名字也没有留下来。 霍去病生前有句名言:“匈奴不破,何以为家!”武帝对此大为赞赏。可他们俩也许都没有意识到,更多已经成家、有妻儿的男子将为此远征异乡,而且永远不再回来。当一代将星陨落的时候,他可以躺进他豪华的坟墓里去享受安逸与荣誉,而那些为他们出生入死的战士们,却只能暴露在塞外荒凉的朔漠里,在风吹日晒里与苍天大地化为一体。 今天,霍去病墓已成为茂陵博物馆的所在。墓前苍松翠柏,小桥流水,一派祥和安宁的气氛。当年的那些金戈铁马和倥偬岁月都已化成了那尊著名的“马踏匈奴”石雕,静静的接受着后人的瞻仰。 但愿那些为了这尊石雕的寓义而浴血疆场的勇士们的灵魂同样得到安息,但愿他们的后世子孙可以同样享受永远的和平。
终于2004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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